或许是“高筑墙、广积粮、缓称王”的座右铭记忆犹新,又或许是漠北残元铁骑的嘶鸣声依旧刺耳,大明王朝从鼎定江南之初,便着手在这里修建一座固若金汤的帝都——南京城。单纯从建筑角度来看,明朝南京城“高筑墙”是卓有成效的,历经650余年的风雨战火,至今依然屹立不倒,长达25.1公里的明城墙得以保存下来。南京明城墙被称为“世界最长、规模最大、保存原真性最好的古代城垣”。
主要是因为城墙砖又多又好。
先说“多”,明朝修建南京城墙用了多少块砖?学者们作了估算,有的估计是1亿块砖,有的估计是3.5亿块砖。可以参照同一朝代的保定城墙推测。保定城墙长12里,也没有南京城高大。据史书记载,修建保定城已然耗费砖石数百万块。而南京城作为明初帝都,号称96里长,不少地段高度达20余米、厚度达5米,所费砖石肯定是个天文数字。所以动用大明王朝1部、3卫、5省、37府、162州县的人力物力,数十万民工修了整整28年,耗尽无数劳动人民的血汗和生命,才基本把这座南京城修完。这一浩大工程也是以明朝开国之初的综合国力为基石的,到了明朝中后期的嘉靖、崇祯两朝,几度想修补一下单薄的北京“京师外城”,都限于人力、财力、物力没能实现。
再说“好”,明城墙的砖块均由长江中下游沿江州县烧制,包括现在的江苏、安徽、湖南、湖北、江西等省的广大区域。烧制区域虽广,但规格和质量基本整齐划一。绝大部分砖块的尺寸是厚10厘米、宽20厘米、长40厘米,质量则是“敲之有声、断之无孔”,属于古代砖料的上乘之作。特别是产自江西的白色砖石,系用高岭土烧制,质地细密紧实、硬度坚如磐石,更是被称为“珍品”。这也使得明朝南京城成为一座雄伟坚城。16世纪,利玛窦来到南京城,被南京城“城墙之高”所震惊。他形象地记录道,“两个在城墙上的骑手一大早从同一个城门往相反的方向疾驰,直到夜幕降临时分才能碰面。”
明城墙砖石的“保质期”也很长。直到1659年,南明郑成功北伐、围困南京,结果被明朝自己的雄伟城墙“折服”了。那些城墙在建造300年后依然高大坚固,他的优势兵力在城墙面前毫无用处,最终望城兴叹、铩羽而归。后来,太平天国从明城墙上拆掉了不少砖,用于修建天王府。直到1937年南京保卫战,南京明城墙还用自己古老的身躯,抵挡着日本侵略军的猛烈炮火,最后一次发挥了军事防御作用。
明城墙砖质量之好,可见一斑。
古代城砖烧制工序繁多,选土、沥浆、制坯、晾坯、装窑、烧窑等任何一个环节出了一点差错,都会功亏一篑,而根据《大明会典》记载,当时的一个中型砖窑就有88名工匠,这么多人经手,如何保证城砖质量呢?
答案就是“勒名”制度。
南京市明城垣史博物馆编撰的《南京城墙砖文》收录了大量城砖铭文,随手举一块编号为0705的城砖为例:“武昌府提调官通判张勖、司吏徐用、武昌县提调官县丞杨时敬、司吏黄景、总甲刑仁、甲首熊祥、小甲王琬、窑匠袁兴、造砖人夫占均美。”52个字、9个人名。这九人就是负责烧制这块砖的府县里甲各级官员、监工、工匠的名单。有意思的是,这块砖上的“武昌府提调官通判张勖”还出现在南京的另一个地方。1980年,黄裳写下游记散文《重过鸡鸣寺》,在寺中“翻回去看那路面铺着的古砖”,他仔细观察,发现“砖上写着‘武昌府提调官通判张勖……’字样。”这些古砖在清末民初被从城墙上拆下来,用于铺设路面,被踩踏数十年,字迹犹能辨认,生命力何其顽强。
“物勒工名,以考其诚,功有不当,必行其罪”。如果哪块砖的质量出了问题,砖上留名的相关人员都会被问责,轻则责令重新烧制,重则被罢官流放甚至杀头。
所以,砖上刻下的不是名字,而是责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