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今文人爱菊者,莫过于陶渊明和吴昌硕。前者以诗文吟菊,后者以丹青颂菊。菊花是吴昌硕笔下常见的题材,据说他的故乡芜园及其居住的厅堂外都植有菊花。吴昌硕之所以爱画菊,也许是对故乡的回忆,难忘浓浓的乡愁;抑或是托物言志,寄托一种情怀。
文人多好酒,吴昌硕也不例外。他往往是酒酣之后,乘兴挥毫泼墨,洋洋洒洒,一连画上10多幅,倒头便睡。待一觉醒来,再观看酒后所画,不禁啧啧称奇:一幅幅自然天成,笔笔到位,毫无矫揉造作之感。然后题款盖章。吴昌硕好酒从他的题识中也可窥一斑,其好多题款都含有“酒”字,如:“九月谁持赏菊杯,黄花斗大客中开。重阳何处篱边坐,雨雨风风送酒来。”“年年头白东篱叟,种得菊花大如斗,酌以玉瓶桑落酒。”他还有题诗曰:“雨后东篱野色寒,骚人常把菊英餐。朱门酒肉熏天臭,醉赏黄花当牡丹。”
不知是他醉后将菊花画作牡丹,还是赏花时把菊花看成牡丹了,有一次,他干脆将一幅菊花图起名为《醉秋图》。画面中部以一组浅墨立石营造景深,并做过渡;左面一丛秋菊,菊分四色,橙朱黄白,淡墨缀叶;右上数枝雁来红自上而垂,穿插于石间,与左下角丛菊相互呼应,风姿绰约,挥洒之中妙趣横生。画中右侧题诗云:“雁来秋外,酒送篱边。拟大某山民笔意。”别有滋味,与画面产生共鸣,左侧又以篆书题“醉秋”二字。书画相映,画意主旨油然而发,使观赏者不禁浮想联翩。
吴昌硕有一著名的刻印诗句:“我性疏阔类野鹤,不受束缚雕镌中。”他对当时流行陈曼生、邓石如的浙派风气,似乎很不以为然,自称性格类野鹤,不受条条框框所束缚,创新意识极为强烈。之前,没有人用西洋红来画中国画,而他大胆地使用鲜艳的西洋红画大写意菊花,对比强烈,生意盎然,却仍不失浑厚古拙。此举则是在色彩上挣脱了传统的藩篱。他常说“事父母色难,作画亦色难”,并说“作画不可太着意色相之间”。
吴昌硕作于1897年的《延年益寿》,画面勾勒出两丛菊花,花朵团簇绽放,黄菊居于画心之上,红菊在其下,一黄艳,一深红,两种颜色均明亮,俯仰向背,大小错落,相互映衬。菊叶以大笔泼洒,浓淡相间,层次分明,显得菊花枝繁叶茂,生机盎然。再以赭墨写竹篱,淡墨画石。四块石头高低远近,极富质感,一派秋菊华茂的景色跃然纸上。后在左下角出枝,添上几株枯枝野草,使线条与块面形成强烈对比。左上角自题款云:“陶令篱边,花大如斗,杯泛金英,延年益寿。”
吴昌硕画菊更是抒发一种情怀。他16岁时,因太平军与清军战于浙西,全家避乱于荒山野谷中,弟弟妹妹先后死于饥馑。后又与家人失散,替人做短工、打杂度日,先后在湖北、安徽等地流浪数年。吴昌硕通过画菊表达他不愿寄人篱下的高傲精神,因为菊花凌霜傲雪,于众芳谢后迎风盛开,五色缤纷。他在题诗中说:“秋菊灿然白,入门无点尘。苍黄能不染,骨相本来真。”“枝瘦能傲霜,孤高夐无偶。”他在《东篱佳色》题诗中感慨道:“既有隐逸名,何须寄篱下?惯受风雨欺,秋来摘盈把。”
吴昌硕的《栗里高风图》表明了自己的风骨。画面上一簇簇颜色各异、正在盛开的菊花扑面而来,右方岩石后面一棵松柏苍劲挺拔,高耸入云,苍松与菊花相映生辉,仿佛要与严霜做一番斗争。右下方凝重的湖石与左下方下曳的红菊形成动与静的强烈对比,分外精神,更显出此画的无限气势和大自然的勃勃生机。
吴昌硕在56岁那年经人举荐出任安东(今江苏涟水)县令,为官仅一个月便挂冠南下,从此绝意仕途,潜心艺术。他有一方闲章“弃官先彭泽令五十日”,以表达他不愿阿谀奉承,不愿鱼肉乡民,仰慕陶渊明怀瑾握瑜的心情。他晚年曾作《傲霜图》,图中用淡墨擦出两方巨岩,岩石右侧横陈着几枝粗壮的菊枝,几束盛开的菊花列于岩石前。菊花以浓墨勾出,显出无比的苍劲郁勃,表现了特有的深沉,既傲且庄的形象跃然纸上。他题诗说:“南山高百丈,探秋时一上。篱花开烂漫,霜气更萧爽。寒香晚更奇,啸傲寄真想。根下丹泉流,泉甘菊苗长。”表达了自己矢志不渝的终生追求,并寄寓充满生机的未来。(郑学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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